一百个空瓶背后的孤单——上海金山８５岁老夫妻携手“别离”之殇

　　新华网上海１１月１９日新媒体专电（“中国网事”记者金正吴振东朱翃）１１月１５日，上海市金山区一处民宅发生火灾，一对８５岁的老人手拉手躺在床上与这个世界告别，并留下一封感谢信，其中写道“是时候要‘走了’”。记者走访了解到，这对老人不仅邻里关系不错，每月还有退休金近七千元，生活有保障，儿孙也定时来看望，可是为什么要选择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呢？

　　１５日下午一点半左右，上海市金山区石化街道东村居委会雷主任正在单位值班，突然接到电话得知卫清西路交通路有处住宅发生火灾。挂完电话后，她急匆匆地赶到现场，眼前一片浓烟滚滚。

　　据当时赶赴现场的民警回忆，他们赶到时，花园的铁门用铁链锁上了，木质的房门也从里面反锁。民警和一起帮助施救的邻居都闻到了煤气味。消防人员到场后，很快将火势扑灭，但两位老人在屋内已经死亡。据警方初步调查认定，两人为自杀。

　　附近修车行的邻居张师傅难过地对记者说，“没有把老人救出来觉得很遗憾，我们当时心里都很不舒服。”

　　“他们是挨着躺着的，手拉着手。”做消防器材生意的邻居陈高山回忆说，朱老伯的妻子瘫痪在床已经４年，为了方便照料，原先两人的床呈Ｌ形摆放，但事发时床是并排的。

　　陈高山是老伯生前的好友，每天都在一起喝茶，在陈高山的印象里，唯一异常的情况是一封贴在铁门上的“感谢信”。从多名邻居打听得知，这封信像是老太太的口吻，信中表示，非常感谢照顾自己的这些邻居，自己生病卧床多年，时日已经不多，是时候要“走了”。

　　距离火灾事故已经过去四天，记者在事发地看到院落铁门紧锁，从铁丝网外可以清楚看见平房被火烧过的痕迹，门窗在抢险时已被撬开，而花园里摆满的１００多个空酒瓶则是完好无损。

　　周围邻居称，经常看到朱老伯在花园里摆弄空酒瓶，但是他平日里并不饮酒，“感觉他脾气有些古怪。”

　　据东村居委会工作人员介绍，两位老人均是再婚，５０多岁时结为夫妻，至今已有３０多年。女方是上海本地人，与第一任丈夫有过两子一女；而男方与前妻有一个女儿则一直生活在浙江老家。

　　从多名邻居口中了解，老人与自己的孙辈、重孙辈关系显得非常亲密，但老太太的子女似乎来看望的次数并不多。“她的儿子是谁我都不知道，但是她女儿和女婿倒是经常来。”陈高山的爱人告诉记者。

　　据雷主任回忆，前一阵子，老太太的女儿还曾找到居委会做调解，称朱老伯不让她进门看望母亲。“当时我们劝老伯，年纪这么大了，还要照顾一个瘫痪老伴，子女上门还能帮忙减轻负担。”虽然老头口头上说“好的好的”，可是没隔多久又恢复老样子。

　　“老人自杀前毫无征兆。”雷主任说，“事后我们马上通知老太太的女儿，她女儿说才和老人见过面，也想不通。”

　　据雷主任介绍，金山这对老夫妇退休后工资加起来将近七千元，俩人也有医保。虽然老太太瘫痪在床，但是医药费并不是问题。

　　上海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杨雄表示，在日本等高度老龄化国家，“空巢孤独死”现象较为普遍，老年自杀则是空巢综合症和空巢孤独死的极端情形。

　　“入户巡诊过程中，我们发现不少高龄老人吃穿不愁，也无病无恙，但就是觉得孤独无助，老两口整天在一起也没什么话可讲，生活似乎没有了目标和意义。”上海市虹口区曲阳路街道家庭医生周云庆说，“尤其在空巢家庭，假如老伴仙逝或出现心理问题，会极大影响另一方的情绪，患上抑郁症或老年痴呆症的风险将大大增加。

　　杨雄认为，除开经济因素和疾病外，导致老年人心理问题增多的共性原因至少有以下三个方面：一是传统的大家庭被新型的“核心家庭”所取代，独生子女家庭增多且子女经常不在身边，长期的孤独寂寞，容易使老人患上了抑郁症、焦虑症、失智症等。二是退休以后，老年人一时难以适应社会角色和社会交往的变化，常常会睹物思旧，留恋过去，产生忧郁心态。三是邻里关系发生变化，尤其是城市老人在身体出现病患时，往往较少下楼，缺乏与他人的沟通交流，“社会隔离感”日渐加重。

　　网友“密码强度”说：“看了这新闻，不由得唏嘘再三。老有所养是一方面，老有所亲、老有所依、老有所乐，在我们如今的社会中重视程度还不够，任重道远。”

　　“金山老人自杀事件已经释放出一个信号：伴随高龄少子化人口结构的日益加剧，为防止类似悲剧，有关部门必须尽早应对，制定相应的干预方法和预警措施。”杨雄说。

　　“香港人口不到上海三分之一，专业社工数却是后者的８倍以上。上海应尽快培养专业社工队伍，深入社区为老年人提供精神慰藉，并联合医疗机构经常性开展老年人心理问题筛查，制定针对老年自杀问题的干预办法，并科学评估其效果，以便在全国更多地方推广。”杨雄说。

　　“在舒缓老年人心理危机上，亲情始终不能缺位。”上海市心理援助公益热线办公室负责人张冰表示，目前子女亲属对老人的支持仍多停留在经济帮助和生活照料上，对老年人的精神需求、心理疾患的及早发现，家庭成员普遍面临意识和能力的不足，应注重提升公民精神卫生素养，对于家里老人反常的状态，要及早寻求援助。

　　“有关部门建立制度、营造环境，让医护人员、社区志愿者共同参与，完善基于社区的老年人心理卫生服务体系，方可实现老年人心理健康的目标。此外，也要丰富公共服务的供给，为老年创造更多参加社会活动的机会；老年人自己也要走出家门，多与街坊邻居、亲戚朋友往来，让自己保持开朗豁达。”周云庆说。

　　雷主任表示，今后居委会的工作会在与老年人的心理沟通上得到加强，比如通过志愿者与年迈老人多聊聊家常等等。“希望今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悲剧。”